白水半杯

困困 饿饿

【精灵宝钻|朋洛德中心】From the ex-eternity

*是的,朋洛德,刚多林的梁柱与雪塔家族领主

*维林诺时期,关于年轻的朋洛德与图尔巩的相识,和一些其他

*海量私设和bug,只有宅和领主们的名字符合原作,全部ooc属于我

*为了中和所处时期和阅读体验,昆雅语名只出现在对话和心理活动里

*一个尝试,如果有朋友能坚持读下去的话,不胜感激TT



提力安城中有一条名为“春天”的街道,南北走向,夹在“雪”和“银芽柳”之间,被“南瓜”斜穿。它的最南端竖立着一块高大的路牌,自左至右地用腾格瓦字母书写出街名。由此向北望去,视线开阔明亮,道路两旁的山毛榉谦逊而庄重地挺立着,枝干强韧,布满细小锯齿的叶片层层堆叠,在地面上投射出密匝匝的阴影。

维林诺每座城市的每条街道都有其可爱之处,“春天”自然也不例外——它毕竟拥有这样美丽而轻快的名字。街上布满了与它姓名相契的店铺,正慷慨而坦荡地用透明的橱窗和敞开的木门向过客展示自身:花店被一位优雅的妇人精心打理,满天星和夹竹桃亲昵地挨在一起,火红的石蒜为金鱼草和百子莲所拱卫,蓬勃而明艳的向日葵们聚拢在最显眼的货架上,以天真欢愉的目光打量每一位访客;香水铺子的主人尚在工作间中忙碌,无人看管的店面丝毫不觉无趣,胖瘦、高矮各不相同的瓶罐们坐在各处大理石台面等待客人,茉莉、柑橘、檀木和丁香都沉睡在那些晃动的液体中,只有被启封时才会矜持地散发出自己的气息;对面是一家书店,兼以出售店主在漫长生命中搜罗的小玩意们,那寡言的男人因行走和阅读而拥有令人信服的笃定,许多人因此深信他是在奎维耶能苏醒的一员。

向前走,再向前走,这街上美丽的门与窗像是数不尽一般!烘焙坊出售松软的大块面包和充满奶油的点心,裁缝铺的纽扣可以媲美一整匣精巧的宝石。这处飘散酒香,那处摆满蜡烛,孩童紧握着关节可以活动的小巧木雕,心满意足地追逐着风和树影间劳瑞林的金光奔跑向街道北端的尽头……

石匠之子朋洛德正是在这样一个夏末的午后迈着拖拖拉拉的步子,经过这可爱的“春天”。举着玩具的孩子从他身边跑过,那是他邻人的幼子,朋洛德比他年长不太多,身量看上去却像位要叩响成年门扉的兄长。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去读北侧的路牌。尽管已经不需要像同龄的伙伴那般仰起头来才可以把每个字母收进眼底,但朋洛德仍和他们一样忍不住先将目光自上而下地梭巡,才恍然而羞赧地想到这并非自己近才在学校中修习到的萨拉提,只好退后半步,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最左侧看起。

春天,他念出这个名字,想起如今夏天的尾巴都快从空气中溜走,便为这种微妙的不相符而笑了起来。笑容转瞬即逝,朋洛德闭上了嘴巴,他如同先前和以后的许多少年一样,对自己的容貌有些不够满意之处:嘴巴太宽,笑容太大,像是面孔上其他的特征都不复存在,只余下一份过分满盈、简单直白的快活。让这年轻人显得笨拙和固执,恰如他飞快窜高的个头。

父亲对此是毫不在意的,石匠塔尔玛平生只在乎两件事,一是他的家人和族人生活得好,二是始终提供让最严苛的雇主也点头赞许的石料。朋洛德的高个子和笑容对他而言都是健康和讨喜的表现,石匠傍晚步行回家时总能看到儿子在帮母亲晾晒衣物或做些其他的活计,要么就坐在屋顶上,垂着两条长腿读一本发行不久的小说。塔尔玛对此再欣慰不过,这对于生活的纯粹的满足化作一只搭在儿子肩上的宽厚手掌,和与朋洛德一模一样的、宽大的笑容。

这日朋洛德也正是要去采石场为父亲帮忙,他的父亲从开采和运送石头的普通劳动做起,直到如今对那些质朴而坚实的老伙计了如指掌,开办小小的生意,帮需用石料的主顾寻找最适宜的选择。尽管如此,那些石料仍要得到搬运和转移,才能够出现在那些等待着建造和补完的精灵面前。朋洛德的任务正在于这个,他要在订单繁忙时帮助塔尔玛的雇员们一同完成装卸。蒙受着劳瑞林与泰尔佩瑞安照耀的埃尔达体力强健,石料的重量对他而言并不比游戏麻烦。唯一的阻碍是无趣,朋洛德时常厌倦一遍遍的重复,他还是少年,渴望奔跑、渴望阅读,渴望天色和美,双树光芒盛大,每一日都与它前面的时光不同。

高塔上的钟表俯瞰小半个城市,移动的指针告诉朋洛德,离他与父亲约定的时间尚有一段距离。他快步沿着街道行走,把那些美丽的、香气萦绕的店铺甩在身后,好像世上重要的只有脚下的砖石道路,别无他物。

他离开“春天”,转上东西朝向的“玫瑰”,大步前往它尽头的、以埃昂威命名的广场。广场边缘有一口井,井水甘美,十几步外有棵苹果树,高处悬垂着未熟透的、青色的果子。朋洛德走过去,轻松地握住一根横枝,手臂发力,将自己带到树上,舒舒服服地坐好。他拽下一颗苹果,用袖角擦擦便大口咬下,脸颊鼓鼓地咀嚼,五官因为酸涩而皱巴巴的。夏末未尽的热力和等待让朋洛德感到无聊,吃了苹果也未能改变,他抱着手臂坐在枝头,远远地看人们来井边打水,辘轳发出轻柔的机械的响动,水桶放下去,拎上来时总要洒出一些,亮晶晶地泼在地上。

这令朋洛德想起一位朋友,居住在城东的加尔多在他修筑砖墙时不请自来,那以森林命名的青年像他未曾拥有过的兄长,叮嘱他留心地上一朵开得很美的花。

“你知道吗,”加尔多在上一年的秋天和他坐在那堵矮墙上,分食熟透的甜柿子,“埃昂威广场的深井最受树木喜爱,每当有风经过树梢,有水溢出木桶,我常听到叶子的话语。‘水滴啊,不要落在地上!’它们说,‘你们会化作气流,汇成天上的云,我们落下前或许不会再见到你们变为的雨。’”

“那么,井水怎么说呢?”朋洛德捧着那颗橙红的、甜软的柿子,许久后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和植物不同,井水不会同加尔多讲话。

加尔多温和地笑了起来,“恐怕只有埃克塞里安会知道,那个古怪的家伙,论起对水的了解,完全的法尔玛瑞都不及他。”朋洛德尚不知晓埃克塞里安是何许人,但他只是睁大眼睛,听加尔多继续说下去:“不过我想井水是乐意离开的,你看它们落在地上碎裂的时刻,多么像瓦尔妲撒下一捧星星。”

之后他和加尔多沉默了很久,久到金银交替,鸟雀归巢。朋洛德还记得那日一只渡鸦掠过树冠,尾羽摩擦叶片,簌簌作响。

两声略带金属质感的轻啼把朋洛德拉回现实,他抬起头,几乎错觉记忆中的渡鸦飞进现实。这自然是另外的一天,另外的一刻,他嘲笑自己的愚蠢,跳下树拍拍衣摆。

“朋德洛特,塔尔玛之子。”

身后传来的声音年轻而顿挫老成,朋洛德在回头前想象出来者站立的模样:脊背挺直,嘴唇紧抿,皱着眉好像园丁看到一株野生野长的草,又像是一位巡逻的、不苟言笑的卫兵。

他看到的景象正如预期,来人身量很高,只比他稍矮,朋洛德自步入少年时代的中期,就少有不用低头便可与人对视的经历。但首先映入他视线中的还是黑发,平顺而整齐地压在一顶额冠下。那额冠正中饰以明亮的石榴石,仿佛一团火在来者额上跃动。

“图茹卡诺王子,”他把手按在心口行一个礼,“您要我做些什么?”

“很好,你认得我,”图尔巩说,“父亲叫我来告知你,塔尔玛的石料已经由卫队搬运。他很钦佩你父亲的勤劳与诚恳,因此想邀请他去家中共进晚餐,母亲这会在烤桃子派。”

所以父亲今日的主顾是诺洛芬威,朋洛德想。对于塔尔玛而言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单独对儿子提起的事情,他只会说自己被要求把石料运去一片人迹罕至的空地,除家人外不可对任何人提起。朋德洛特,瞧瞧你父亲又遇到什么样的怪事!塔尔玛摇摇头,在腰间别上他的水壶,随我去吧,既然那位好人如此要求,我们也须得照做才是。

他有些困惑地眨眨眼睛,思考为何图尔巩还站在原地不动:不像埃加尔莫斯,他可没有教授过王子们的双亲。朋洛德对芬巩和图尔巩的印象无非是街上偶然出现的面孔,身边友人的发色为别如红铜与成金。这两对堂兄弟常常热切地交谈、欢笑,他们的面孔都生得很像各自的父亲。图茹卡诺和芬达拉托就罢了,至少诺洛芬威和阿拉芬威的关系还算亲近。幸好麦提莫是红发,芬德卡诺又爱编那害许多少女患相思病的金丝发辫,否则岂不是要像费雅纳罗与诺洛芬威同进同出……

在这个他胡思乱想的时刻,一阵风尖利地、无故地经过身侧,将他与图尔巩的头发都扬起来,飘舞如水蛇。风猎猎撞击他的面孔、他的衣摆,又呼啸着穿过不远处苹果树的枝叶之间,朋洛德甚至觉得那阵风会汇集起来,如剑一般刺穿那盛满水源的井,直抵它永久沉寂的、湿漉漉的底部。图尔巩在这无端的风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模样活像身后是火焰而面前是险峰,他则是苦毅的行路者,要在这二者中挑选一个,行至一亚终结。

“请随我走,朋德洛特,”他灰蓝色的眼睛像风暴将至的海,现实中的骤风却在头个单词离开他嘴唇时减弱,末尾轻柔如一阵叹息,“塔尔玛是我们见过最好也最可靠的石匠,向我证明,证明他的儿子同样值得信赖。”

他说完便转身,长袍也旋起来,经过朋洛德的视线。年轻的石匠之子感到双腿不受控制地动起来,他机械地跟随图尔巩不加停顿的步伐,因无措而维持着向下注视的目光。图尔巩银蓝相间的袍摆始终在眼中来回,恰似日后长久伴随他的、第二家族的王旗。

年轻王子的脚步似乎永不止歇,他们出了城,跨过小溪,攀登山岩,从被藤本植物遮得严严实实的洞口穿入,又在山脉的根部紧贴着那回折的态势向更深处行进。朋洛德自诩在群山与平原间度过了不少时光,却也开始思忖自己能否在缺乏引领的情况下从目的地返回提力安。他从空气中闻到一点石料被打磨的粉尘味道,图尔巩走得更快了些,在一小片树林中攀上树梢。朋洛德起初以为他在辨别方向,随后才意识到图尔巩望着他们的背后——是在确认无人尾随。他的不安感来得更强烈了些:诺洛芬威和他的二子在防范什么?他们其他的亲族可曾知晓?芬德卡诺,诺洛芬威的长子、和费诺里安们交好的芬德卡诺,又为何没有作为子嗣中的最年长者出现?

答案蕴藏在问题之中,朋洛德在图尔巩轻飘飘地跃下树后懂得。他恍然而惊骇地屏住呼吸,呆在原地看着图尔巩大步迈进的背影。父亲知道吗?朋洛德想,他急切地好奇那把家人和族人置于首位的好石匠,被图茹卡诺称作勤劳、诚恳和可靠的塔尔玛,对这需要隐瞒同族才能完成的任务作何想法。或许父亲已经明悉,他心中的声音隆隆作响,或许石匠所具备的只是一种源自生存本身的自如,而绝不等同于单纯。

塔尔玛显然认为这事是可做的,朋洛德对父亲怀有本能的信任,对诺洛芬威也同样。事实上,这位殿下的确在某些方面让他想起父亲:不必要讲话时因寡言而肃穆,开口时因真诚而亲切。图茹卡诺的打量则让朋洛德想起学校中教授诗歌的老师,和她近乎严苛的考核。不只是他,精灵们都常常在图尔巩面前感到需要表现得更加体面、更加认真的必要,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明光中显得浅淡而通透,一场审判中透过窗子照在被质询者脸上的光也不过如此。

如今这双眼睛又对着朋洛德了,图尔巩抬抬眉,朋洛德便知道他读得懂自己的所思所想,图茹卡诺知晓他想通了全部。

“你来选择吧,朋德洛特。我愿信任你,但信任也可能是加诸灵魂的新的重担。”图尔巩说,“请原谅我之前没有给你留下思考的时间,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你是否要分享我们的秘密,正如你将分担我们的忧愁、迷茫与痛苦;你是否想在尚无字迹的、鲜亮的命运之纸页上落下第一笔,无论它将变成荣光还是罪责?请说吧,若你厌倦了这种把戏,我乐意送你返回提力安。”

“好大人,何时起诺多做事需要再三确认过了?”朋洛德说,“请继续引路吧,依我看来,我们的族群向来是这样不肯回头地走在每一条路上。”

图尔巩定定地看着他,抿紧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这是他自与朋洛德相见后作出的、最接近笑容的表情:“跟上我,朋德洛特,塔尔玛之子,”图尔巩拍拍他的肩,“你会是一位忠诚的伙伴。”

他奇迹般地、隐约但确凿地感知到了空气中存在着的神秘的震颤:好像他们即将要去到的那片土地本身也知晓自己会参与一种注定为时光所留存的事业,也像此处和将至此处的所有埃尔达一般,为无法预测的来日做好了准备。朋洛德加快了脚步,他已经与图尔巩并排而行了。四周空寂,往日永恒在林间穿梭的风匿去声息,松鼠、兔子和黄鹂也不见踪影,充斥朋洛德耳中的只剩下流水不停歇的歌唱,和激情从血液中涌出,冲击双耳与头脑的嗡鸣。他们奔跑着,草地和灌木转瞬消失在身后,转过最后一道山涧,七座锻造坊出现在视野中。它们和在提力安的那些全然不同,没有精致的雕砌和悉心的装饰,有的只是灰扑扑的砖石,简单的几何形状,别无他物,就这样固执地、接近于蛮横地立在一座不知为何不生草木的山脚,显得简陋、古怪而又庄严。

这番奇异的景象吸引了朋洛德全部的注意,以至他多花费一次眨眼的时间才看清,自己面前闪着寒光的异物不是远处什么东西的反光,而是一枚金属的、锋锐的箭头。

“你从哪里来,到何处去?”持弓的黑发精灵发问,箭杆一丝不动地搭在弓弦上。他个子不高,样貌青涩,但朋洛德可以从这种沉稳的动作联想到衣物下紧绷的肌肉:他是那种会被效忠对象委托以重任的年轻勇士。

 “我从‘春天’来,途径传令官的广场,去往群山。”朋洛德说,“因我有自己的疑问想要解除,有他人的信任需要兑现。好长官,请你放下弓箭,塔尔玛之子朋德洛特愿以生命和荣誉担保,我们永无为敌之日。”

“放下弓箭吧,图伊林多,”图尔巩直到这时才在朋洛德身后发话,“如你所见,朋德洛特值得信赖。”朋洛德始终没有移开过直视那位弓箭手的视线,因而早在图尔巩开口之前他便看到对方垂下箭尖。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诺多族的杜伊林。

把弓箭重新背在身后的杜伊林没有辜负他的名字,在朋洛德身边的山石上跳前跳后,倒真像一只飞落的鸟。“你多高了?”他问,“一如啊,但你模样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你成年了吗?图茹卡诺,您也听到了,命运多么不公平,明明我们是差不多的年纪!伙计,好朋友,请告诉我你每天都吃些什么?看在我们都站到这里了的份上,把你长得比任何人都要高大的秘密分享出来吧!”

朋洛德从来不是擅长交际的类型,杜伊林的思路和话头密集如雨,让他在一连串的单词中晕乎乎地迷失方向。图尔巩欣赏了一会他的窘迫,才若无其事地清清嗓子,叫杜伊林向他们介绍此处的布置。杜伊林飞快地转移了注意力,立刻开始讲述工坊内部锻造炉的修建进程。朋洛德走着,听着,看着,忍不住分出精力观察图尔巩和杜伊林走在前方的背影。多么神奇,他要与这两个人共享这样庞大的秘密。

正在修建的这批锻造炉和他曾见过的稍有不同,在听到这个疑问后,杜伊林飞快地、带着点疑惑地扫了图尔巩一眼,朋洛德也跟着转过头去,只看到一张无动于衷的面孔。他的新朋友随后有些磕绊地解释,这是为了承受更高的温度,以满足锻造新器物的要求。图尔巩始终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出声时听起来紧巴巴的,好像有些话哽在他喉咙口,不知该在什么时刻冒出。他们就这样从第一座工坊走到第七座,从成型的建筑走向只有基座和石头堆的空场,朋洛德能够看到三三两两的工匠走来走去,搅拌灰浆,搬运石块,用软尺和垂球进行测量,还有一名精灵坐在枝头,举着新拾的叶子轻轻吹起短歌。

“好殿下,来路上您承诺过坦诚,”他在杜伊林终于要停下来换一口气时直白地插入,“可我仍未知道,这里要被用来打造什么形制的武器。”

他全无压低音量的意愿,甚至咬重了“武器”,因而离他们最近的几名工匠交换了眼色,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朋洛德还留意到,远处树上的那位同胞也发现变动,懒洋洋的神态一扫而空,豹子似的蹲伏起来。杜伊林大声叹了口气,朝图尔巩耸耸肩膀。

“我必定说过。”他宣布,“别试图隐瞒什么。既然你总要交付信任,那在一开始就要让他知晓全貌。”

图尔巩皱起眉,严厉地瞥他一眼,杜伊林不说话了,冲朋洛德歪歪头,瘪起嘴巴退后两步。“我还挺喜欢你的,朋德洛特,”杜伊林说,“一早就看出来你是聪明人。”

朋洛德忙着于图尔巩对视,没有想好是否要把这话当作恭维。年轻的王子再度用目光自上而下地丈量他全身,微妙的刺痛感顺着脊背攀爬到朋洛德的脖颈,但他没有移动,坚信这会是图尔巩向他投以的最后一次审视。

等待不过几次呼吸,但朋洛德此前从未体验过比这还要漫长的沉默,直到图尔巩终于打破寂静。“随我来吧,朋德洛特,”他说,“来见见它们吧。”

堆放刀和剑——朋洛德稍稍练习了一下分辨它们——的储藏间很不起眼,称得上过分简陋,他起初以为那不过是随便堆放些建筑材料的仓库。他本预想自己会倍觉惊骇,于是在踏进大门的时刻就屏住呼吸,等待着情绪如约流遍全身。但让图尔巩和杜伊林侧目、甚至让他自己都无比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朋洛德步履笃定,平缓地吐气,吸气,并在这种与平日毫无差异的、生涩却稳练的气质中蹲下去,细细地打量着寒光闪烁的刀锋。他感到灵魂似乎脱于肉体之外,高高地盘踞在空中注视身下进行的全部,这些注定让人流血的锋刃,这些暗处发生的变局,这么多的未知的险情和生机。

朋洛德无意识地抚摸一柄剑,直到被指尖的刺痛所惊醒。他们三个都低下头去,看着第一滴被它所伤的、精灵的血在光洁的平面上滚动,如同荷叶承载的一颗露水。他本能地换手握住剑柄,后撤两步向下甩去,血滴落在地上,无声地被泥土所吸收。诺多工匠的技艺从来精巧绝伦,朋洛德手中的剑轻盈、锐利,像能割断空气和水流,并且在刚刚的小小意外中,没有任何红褐的痕迹沾染剑身。一处锻造者留下的细小纹样蛰伏在他手掌下面,简单的线条,水花形状的凹陷,这图案让他感到平静和稳定,便不由得用指头去摩挲那处。

我是否注定残忍?他在寂静中无声地询问自己。我看到刀剑,却不感到厌恶;想到战斗和流血,却不觉得恐惧;我身旁站着下令完成这一切之人的儿子,可我随他来到此处,并不打算背弃,而更加渴望信任他不会率先挥舞它们。我是朋德洛特,石匠塔尔玛之子,我将要忠于的会是正确的吗?我本身又是正确的吗?

 “朋德洛特,”图尔巩在他的困惑中喊他,清醒得惊人,庄严得可怖,“我们行事,正因坚信它们将引领我们前往正当之所。”

“我无法向你担保这是坦途,甚至不能宣称每一个开启这旅途的精灵都将在终点相逢。不管你相信与否,数不清的危机已经蛰伏在我们身下的阴影中太久。”他这样说,杜伊林打了个寒战,朋洛德只是听着。“你将要受苦——我们都将要受苦,而这苦不仅来自外部的阿尔达。但行这事的要义和赶路并无不同:你要做的只是尽量地准备好,此后只管相信它是正确的,并走下去,无论它看似要通往何方,无论它取道群山,指向兵刃,还是布满赫尔卡拉赫的坚冰。我向你请求信任,和永不停止的前行。”

“既然如此,图茹卡诺”朋洛德回答他,“我将答应你的请求,信任你的选择如同信任空气能够让我呼吸。你会得到朋德洛特的追随,而最终,我要向你交付忠诚,我愿站在你的旗帜下面,在需要勇气时呼喊你的名。”

说完这话他单膝跪下,图尔巩无师自通地举起长剑,在他肩膀上平着轻拍三下。随后杜伊林也照做,他们再次聚拢时注视着彼此,知道有些关系已经改变,有些事正在发生。

金光暗下,银光未至,群山在短暂的昏暗中如同铁铸的围墙,环绕着这片小小的空地。提力安的居民们这会已经在家中点起灯盏,在广场安设篝火,准备度过一天中剩下的那些好时光。芬国昐和阿耐瑞正在请塔尔玛品尝桃子派,城墙边一位卫兵正在他值岗最后的一点时间中检验砖石上可能出现的缝隙,他的妻子从窗边探出身去,招呼一只孤单的小雀。年轻人们的父辈都在应处的轨迹中笃信地行进,对他们在做什么、将要做成什么尚且一无所知。但父母们都在第一次看到孩子的时刻向伊露维塔许愿,请祂祝福那些和自己流着同样的血、有着同样眼睛的婴孩,祝福他们日后正直、坚定、无私、勇敢,令家人和同伴为之自豪。父母们如此坚信,并且直到分别和死亡降临之后很久很久,也从未怀疑。

在朋洛德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被割破的手指停止了流血。

评论(7)

热度(55)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